在薛家寨後山安葬了老爺子後，要在山上結廬守孝三年，每天都是小梅上山給我送飯。

此時家境真的是很沒落了，一家人已經是粗布麻鞋粗茶淡飯，護院沒有了不說，家仆和丫鬟都遣散了。整個偌大的宅院，就剩下薛夫人帶著兩個女兒、姨娘、榮伯、鄧哥、薛福和小梅。吃喝拉撒都要自己負責。

小梅上山來，多次和我商量以後怎麽辦。

秋風起，滿山金黃的葉子在夕陽的照耀下更添了一層浮金色。我和小梅並肩坐在上山一片空地上，遙遙望著山下，半天，誰也沒有說話。

許久，小梅慢慢把身子往後，仰在地上，輕輕呼出口氣說，“老薛，你說，咱們穿到這個世上來，該為什麽活著？”

我盯著就要落下的夕陽，沒有回頭，答道“怎麽忽然問這麽深奧的問題。有句話說，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。”

“紅塵喧囂，在前世還沒活明白，到這個世上還是活不明白的話，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？僅僅就是為了一日三餐？”小梅像在問我，也像是在問自己。

我扭頭看了看小梅，瘦小的身軀，消瘦的臉龐，有點枯的長長的頭發鋪在地上，只有眼睛是閃閃發亮的，不禁道，“小梅，你變了。”

“是因為變成了女人嗎？”小梅嘴角浮上一絲笑容，不知是無奈還是苦澀。

“是成熟。前世你每天都在打王者榮耀，掛科那個燦爛，再這樣搞估計根本畢業不了，你都滿不在乎，如今穿越過來人變小了，思想卻越來越成熟了。”我誠懇地說。

“穿過來的這兩年，確切地說，就是這大半年，比我之前二十幾年的經歷都磨礪人。古人勞作的辛苦、艱苦條件下發展起來的文明，官場的黑暗、山匪的殘暴、善良百姓的無助，難以抵擋的天災與險惡的人性……看得太多太多。生命有時就像草芥，財富就如同浮雲。想想一個月前，這薛家還富甲一方，良田無數，現如今老爺子已經深埋黃土，萬貫家財被洗劫一空。”小梅又坐起來，“我們從州城回來，一路上多少餓死的人？這陽邑縣托了你的福，逃過這一劫，你還能幫助更多人嗎？我們在這個世上，還能夠活的更有意義嗎？”

我陷入了沈思。

小梅又說，“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，但是如果你醒的早，不去往前走，又怎麽帶動別人去往前走呢？你、我，穿越過來是普通人，但也不是普通人。可以茍且一生，如果願意，也可以化作夜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。”

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小梅，“小梅，我覺得越來越看不透你了。”

小梅微微笑了笑，“前段時間你在全力忙薛老爺子的事情，腦子裏裝不下其他東西，我空著就經常想事。轉啊轉啊，思維停不下來。今天聽說趙縣令把懸壺館拆了，災民營成了乞丐和野狗盤踞的地方，心裏就好多感慨。”

我點點頭，“修身治國平天下，中華民族生生不息，也許就是因為有你這樣思想的人延綿不絕。你說的是，一個人力量是渺小的，就如同在沙灘上有好多魚被沖上沙灘，我們只能撿幾個扔回海裏，但是如果不撿的話，這些魚兒都會死。”

小梅歪過頭看著我，“為什麽不可能把所有魚都撿起來呢？不要小瞧了自己的能力。”

我回過頭，也看著她，“可能嗎？這亂世，吏治昏暗，群賊四起，異族環伺，流民造反。你我現在連吃口飽飯都不容易了。”

小梅笑了，“沒有什麽不可能。自從穿越以來，不是有很多奇跡發生？敢想敢做方為大丈夫也。”

我對小梅簡直是刮目相看，由衷地說了一句，“佩服！你點醒了我。”

小梅笑了，“老薛，在學校你一直比我強，到了這裏也是你帶著我，帶著大夥兒披荊斬棘，幹出了不少成績。我不想因為最近的事情，讓你沈淪起來。”

“你說的對，”我拍拍小梅的肩頭，站起來，望著漸漸沈下去的紅日，說“星爺也說，人要是沒有理想，和鹹魚又有什麽不同。既然來到這個世界，就活出這個世界的精彩。人生的起起伏伏太正常了，就是要不斷迎接一個又一個的挑戰。不管最終的結局怎麽樣，迎接挑戰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收獲，就是一筆財富。就如同這太陽一樣，有落下去的時候，也會有升起來的那一刻。”

“那麽你有打算了嗎？”小梅問。

我回道，“人無遠慮必有近憂。老爺子的事告一段落，饑荒的事情也算過去，可是我看還有更大的危機在臨近。”

小梅道，“你說的是……”

“匈奴！”我堅定地說，“今年北方遭了旱災，不只是我們這裏一地，聽老爺子回來說草原上旱情也很嚴重，他回來的時候本是初夏，草原上應當是郁郁青青，但是河流幹涸，草長得這一團那一簇的，發黃發幹，牛羊根本吃不飽。冬天要是鬧了白災（雪災），匈奴人春天就會來搶一筆，這次災害絲毫不比白災小，秋天馬上要到了，莊稼都會成熟，匈奴人必來打草谷。而且這次搶的程度會更厲害，因為我們也遭了災，他們能搶的東西少，會更兇殘，深入境內會更深。”

我深吸了口氣，接著說“我們這裏離邊界雖遠，這次也未必安全，還是要早做打算。”

小梅也站起來說，“丁揚前段時間急匆匆地到邊境，應該是匈奴人已經動手了吧。”

“這也是我擔心的，丁揚是屬於打正面作戰的，有勇夠猛，但是匈奴人以機動作戰擅長，怎麽會和我們硬碰，萬一他們穿插機動迂回，好一點的是把丁將軍撇在一旁，長驅直入中原，更糟的，就是連丁揚的軍團也一起滅掉，這樣我們北方真的是門戶大開了。”我不無擔心地道。“我們這裏雖然離邊境較遠，但以匈奴人的馬力而言，打過來也不是不可能。慢說是我們這裏，就是州城他們想攻的話，也能掃得到。我這幾日，名義上是在山上守孝，其實也是在考察山上的地形，哪裏可以藏身，哪裏可以屯兵。”

小梅問，“你勘察得怎麽樣？”

我回答道，“這幾座山不行，山坡比較平緩，騎兵一個沖鋒就上來了。如果要是防守，還是莽山那裏，特別是韓五的巢穴，是最適合藏身固守的。好在那裏人跡罕至，年初敗落以後，主體的防禦設施都在，稍微找些人重新整理下，裝下寨子裏的人是不成問題的，如果再想多裝一些人，還要在莽山再尋一些地形。畢竟臨近村子鎮子裏人也不少。”

小梅說，“就是現在我們人手太少，敵人來了根本沒法抵擋。”

“一步一步來吧。先別想抗衡匈奴的騎兵，先保存好實力，保住人命糧食財產再說。也不知道鎮子裏、村裏的人，還相不相信我。”

“信的，”小梅斬釘截鐵地說，“雖說薛家敗落了，但是領著大家抗擊山匪的情形還歷歷在目，大家還是很感激你，很信任你的。你練的那批自衛軍，現在都是各村寨的穩定人心的骨幹。”

“時間留給我們的不多了，真的。小梅，我們真的要抓緊，我已經嗅到了鮮血的腥味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